it's not living if it's not with yo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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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末冬初是他安全的第五个季节。他可以穿单衣或者羽绒服,可以戴鸭舌帽或者手套,可以打伞或不打伞。总之,因为十五摄氏的体表温感难以界定,没人会视他的时尚为奇怪。可能除了闵玧其。

可能除了闵玧其,也不会有谁好心地挤掉睡眠的时间,来帮他用502胶水粘一只眼镜腿。金南俊对着闹钟打哈欠,歉意团在喉咙里:“哥,我其实没那么鲁莽。”

闵玧其对着眼镜一通哈气,扯起睡衣的下摆来擦镜片,然后架回金南俊鼻梁上。

“等你考完试,”他说,“去买一副新的吧。”

金南俊不像同意的样子,“我就凑活凑活用,没什么。”

“怕你被笑。”

闵玧其不再说了。他跟金南俊汇报说自己困,紧接着昏昏沉沉倒进床里去,袖口上有很大一块水的印记。这块床的凹陷让金南俊联想起时间简史,那些星体周围扭曲的宇宙空间。

早晨,金南俊走向考场,眼镜腿又变得岌岌可危,吊在耳朵边上,像闵玧其脆弱的扯着单杠的手腕。上一次去公园是什么时候?死党从后面拍上他的肩膀,问他考完试去不去游戏厅,背包里丁零当啷是大把代币的声音。金南俊的“去”字走到了舌头尖,昨日闵玧其的脸突然浮出来,波澜不惊地向他重复,新眼镜,新眼镜。他赶忙从肚子里滚出一个否定词来,安在“去”的前面。

“不好意思啦,实在要去修我这破眼镜。”

备考铃打了第二遍,楼梯上只剩金南俊最后一个人,他在包里翻找自己的准考证。真的这么蠢吗,没有了哥哥的嘱咐什么都做不好?但金南俊还是成功地找到了它,那个瞬间他产生一种上帝视角支配人生的幻觉,似乎自己赢过了自己生命中的一两条恒定法则。监考老师举着扁长的检测机,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狠狠剜他挂在脸上的傻笑。金南俊的唇部以两个酒窝为定点,收平成一条线段。

考试时他只想着与考试无关的事——解题早已是学生生涯里的惯性,他真正专注的意识用来思考真正棘手的问题:眼镜是在哪里买的,他不记得了,哥哥会记得吗?眼镜腿是怎么断的,被他坐折了还是被篮球砸中?等等,闵玧其昨天说的是“买副新的”,怎么就被自己偷换概念成了去修理?最后他所有的杂绪汇成很重的一个停顿——因此x=18,句点。

金南俊交卷,整个考场陷入三秒的真空。他走偏梯下楼,路过的每层都寂静无声,除了他自己的脚步,刻意放轻的每一下都引他离自己的白日梦更近些,再近些。他看见闵玧其了。闵玧其被纯黑的帽子与大衣罩着,立在家长大军的最外围,也就是最靠近考场出口的地方。金南俊不止一次地认为闵玧其尽心尽责,并且这份责任遥遥超出了一名远亲本应承担的范围。

“怎么样?”闵玧其问他。

“出题的脑袋滚键盘了吧——就那样。”金南俊清晰地看见由哥哥身后投来的无数道艳羡目光,他立刻把眼镜摘下来。朦胧美的世界给予他的第一声问候是清脆的咔——嚓。

“……走吧,买新的。”闵玧其无话可说的表情已经挂在脸上了——他一定是舍不得自己的502胶水,并转身开始朝外走。金南俊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想要阻止他。

“哥!”他从几件羽绒服之间穿过,在人群边缘拉上手腕,“真的,不用去买了。”

“你都快瞎了。不去?”

“不去。但可以陪我看场电影吗?”

看场电影。闵玧其又重复一次金南俊的话,大概是觉得好玩,就停住了。

“看什么呢,”他把左手放进兜里,右手也放进兜里,“小子,别告诉我你要跟我一起看重映的泰坦尼克号。”

“我的确想和哥一起看重映的泰坦尼克号。”

金南俊十分紧张,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提议不合逻辑。首先他是个眼镜报废的高度近视,其次他是个毫无泰坦尼克级别浪漫主义的远房表弟。考场上他或许灵活机智,考场外不那么见得。他许愿闵玧其能短暂地一叶障目。

闵玧其把手从两个衣兜里依次取出来,摸了一下鼻子,低头又抬头。他像块若隐若现的巨大礁石,接下去的所有动作都可以决定金南俊的生死哀乐。金南俊手指绕着书包带子等他,等一个含义丰厚的回答。

“好,”闵玧其终于说,“金南俊你要知道,除了我以外没人会这么慷慨、善良、无私地陪你看言情老片子。你得请我爆米花——”他的哥哥刻意停顿,“——中筒的。”

眼镜坏得值,金南俊看着闵玧其的眉毛想,奇异的穿搭、忽冷忽热的温度、错过的游戏厅,第五个季节里的一切都充满意义。闵玧其在这个季节里成为他的家长,兄弟或任何小说人物般的存在;成为一言难尽的果壳中的宇宙。飞进去,金南俊的脑袋对他喊,快摆脱引力飞进去!

“没问题,大筒的也可以,”金南俊找到垃圾桶,扔掉不堪一击的眼镜腿,

“还有可乐,也可以。今天什么都可以。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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